太阳的光华刺穿稀薄的晨雾照射在圣米歇尔大街的巷道上,让一直漫步在阴影中被凉意萦绕的少女感到了一丝暖意。她抬头张望,飞掠而过的鸟群在参差不齐的建筑中游荡,叽叽喳喳的叫声和早起的巷间集市声音混合在一起,预示着人们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狭窄的巷道里挤满了各色的门店,也正因为这里的狭窄,才有可能出现摆满食物的小吃店的隔壁就是门户大开的厕所,血腥味十足的屠宰场正对着人们宽衣洗漱的公共浴室的奇特场面——某种意义上,这里寸土寸金,每一个门店都是从公爵为数不多供应给民间的土地上建成的;但是住在土地上的人也不见得真的住在金山银山上,因为这里的人普遍地生活在象征贫穷的灰色屋檐下。
清晨的露珠沿着弯曲的岩壁滑行,最终滴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少女这时觉得脚底下的大地此刻变得如此陌生,在宫殿里,每一走步都能听到清脆有力的回响,仿佛漫步在音乐的殿堂。而走在圣米歇尔大街的黑暗而泥泞的大地上,每一个脚步都是如此松松垮垮,仿佛下一步就要陷入这昏暗的深渊。地上的用泥巴刻出的足迹形成了一个个浑浊的小水塘,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踩上一条在水里蠕动着的蚯蚓或者其他水虫。
“你吃早饭了吗?”带路的男孩突然发问。
“没有,我出来的时候宫里的厨师们都还没起床。”天火如实答道。
“那你可能要饿一天肚子了,这里的食物你不会满意的。”男孩有些冷淡地说道。
“呃,没关系,我可以……”
本来,天火想说她能接受比较恶劣的食物条件,但是对方却摇了摇头,似乎他的话里含有什么别的意思。
“我只是不想伤害你的健康。你知道,我们没有什么安全的食物,光是肉上的苍蝇和水果里的虫子就能让你大病一场。我们的命不值钱,无所谓。但是你来日方长,得好好活着才能让大家变得更好。”
听了这番话后,少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开始想说些什么——因为在她看来没有谁天生就理应比别人更加重要。更何况要靠她自己,或者别的少数人就拯救所有人根本不现实,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去撬动整个社会。
“不过,你也不像是那种娇滴滴的饿一两天就会受不了的大小姐。”男孩故意停下来用手掌横着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头顶和少女的上方,“你看,我还比你高一点点,老爹说小时候吃得不好会长不高。看起来你小时候的饮食也不怎么样。”
天火看了一眼一旁还在啃着环绕着苍蝇的黑面包的矿工们,又想起小时候在北境公立学校里吃糠咽菜的日子,苦笑着说道:“可能比这里稍微干净一点,不过大体上是差不多的——你知道,北境打仗的时候那种穷兵黩武到宁肯让我们全家人几天不吃饭也要加军费的样子……在整个大陆也没有哪个国家做这样这种地步。”
“那还真是好呀。”小小的少年一边向前用夸张的姿势迈步一边用有些讽刺的语气说道,“在我们这里,当兵是最坏的选择了。老头的狗头将军们完全不懂用兵,每次和北境支持的自由市打仗都要死上万人。而且明明是老头自己抢着先打过去的,招兵的时候还喊什么保家卫国的口号,多好笑!但是大家也没办法,很多人不加入军队只能饿死,我们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大街上除了无所事事的游民和忙着自己生意的许多人以外,还有许多缺了一两颗眼睛或者丢了胳膊的残疾士兵,他们倚着墙角,神色呆滞地凝望着眼前的景物,一身被尘埃染成灰色的破旧军服让他们和街道融为一体,若不细心看你甚至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与之相应的是几个骑在马上路过的骑士,他们身上的白色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两位骑士昂首挺胸地举着公爵的家旗在圣米歇尔大街上巡视,而两旁的人们也纷纷避让,少数几个因为无力走动而“挡在路上”的退伍兵被他们用棍棒硬生生地拖走,在湿滑的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而在旁的其他老兵则看着他曾经的战友们冷眼旁观,似乎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天火之前没有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或者说,她甚至不敢正视他们的眼睛从而选择性地无视了这些人,因为罗德岛对外战争中有不少仗是直接或间接和北境联邦打的。天火不敢想象这些老兵是怎么看待自己这样一个穿着华丽衣服的北境女孩子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罗德岛的大街上,尤其是他们曾经被公爵告诉过要“保家卫国“——现在,曾经的敌人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城市,国家对军旅生涯的未来的光明许诺在经济重压下变成了泡影,对退伍军人最狠的也许并非战场上的敌人,而是国内领主的家兵。也许他们在想,自己保护的是谁的家,捍卫的是谁的国呢?
“那也许你们应该参加北境的军队……我小时候身边的军人们伙食比我好多了,而且在那里当兵的死亡率应该比罗德岛低一些。”
“嗯哼……我也想。哈哈,如果我以后还活着的话就跑到你们那儿去好了。”
天火真心祝他好运,能够撑到他的许诺兑现的那一天——虽然从现实来看,北境可能不会接受这样的少年兵。
少女继续在男孩的带领下在圣米歇尔大街上前行,这条潮湿阴暗而拥挤的街道是罗德岛在天火看来,这个仅有一个城市的公国最好的缩影:贫民区和宫殿的一墙之隔便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每当高耸的时钟塔忠实地敲响报时钟声的时候,对于墙内的人这只不过是临近饭点的一次小小的提醒,一个稍事休憩的小小余闲;而对于墙外的芸芸众生而言,无论是镇守疆土的士兵还是在风尘场浸染多年的小姐们,洪亮悠远的钟声能让人联想到的只有万人冢上不知为谁而鸣的丧钟。
而此时的同一片天空下,前一刻中躺在松软的床垫上的茉莉小姐此时睡眼惺忪地在卧室里寻找着同伴的身影。不过留给她的只有桌子上的一张字条:“我出去办些事,下午回来。请好好地享受今天!”
或许是因为天火的文字表达能力实在不怎么样,茉莉看到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体时第一反应居然是用漂亮的花体字和敬辞把它重写一遍。
因为天火不在的缘故,茉莉只好在外面又叫了一个侍女进来帮她穿上象征身份和形体的紧身胸衣。更衣时,她望着春泉宫内镂上金色鸢尾花的白色墙壁和眼前擦得能当磨砂镜的玉色大理石地板,心想罗德岛的富贵果然名不虚传,即使是尊贵无比的皇室宫殿在某些地方也难以与这座旅客行宫相媲美,能有机会一睹这个海岛公国的盛景也算是不枉此行——某种程度上说,当初自己和跟着天火一起出行是无比正确的选择。
正当她准备出门开始今天的旅程时,咚咚的敲门声却先进入了她的耳朵。她让侍女打开门,出现在门前的是一位穿着深绿色马褂的贵族青年——他叫马尔萨斯,是罗德岛当地的一个家族的一员。茉莉在昨天的宴会中偶然认识了他。
“您好,尊敬的卢卡斯小姐。”他没有像在学校里见到的其他下级贵族一样恭敬地向比他身份等级更高的公爵小姐行礼,而是不正式地微微向她鞠躬。
“请不要这么客气……叫我艾琳娜就可以了。”少女有些羞涩地拉低了视线,全然不觉自己的鼻尖已经充盈了红润的血色。
本来,在其他人对她用这种非正常的礼仪的时候茉莉会感到不适,甚至有些生气。不过现在的茉莉并没有这种感觉。相反,看着眼前男人如英灵殿内雕像上的英雄一般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和英气的绿色瞳孔,以及身上符合罗德岛礼节的干净而平整的暗红色燕尾服,她的心里感到了莫名而来的安全感,仿佛这个人是天使派来守护她的骑士,而茉莉就是那位童话故事中的公主。
茉莉见过的英俊脸庞并不少,但是面前这个青年的面庞和言语却让她想到了自己熟悉的某个朋友。他的深红色外套上和许多人一样佩戴着黑白金三色花,据他说那是爱、和平和解放的标志。
让少女感到印象深刻的也远非这个青年的俊俏外貌和结实的身形,他昨晚在宴会上的言论更是勾起了他的兴趣:“我们虽然都出身富贵,但这不代表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每个人天生都被上帝赋予了追求希望的机会。神想要赋予人类的是地上的天国,但是人的丑陋却把这个理想毁灭了。”
茉莉的卢卡斯家族像来是虔诚的公教徒,这也是宗教改革以来卢卡斯家坚定不移地和皇帝代表的公教阵营站在一起的原因。茉莉本人当然也深受影响,在家族的土地上,她时常在恢弘的教堂听神学博士和神父的布道。而青年昨晚的言论则从一个她未曾设想的角度诠释她耳熟能详的教义——在万能万知的神面前众生平等,那么人人也里应有平等的权利追求自己的未来。
自然地,家族里安排的政治婚姻也是值得怀疑的——如果每个人都有权利追求幸福,那么茉莉自己也应有权选择自己的路。在天火那里,这也许是不证自明的公理,不过茉莉觉得它是上帝给予人类最伟大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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